【李玉刚/艾伦】卷珠帘（六）
承之章·冉冉孤生竹（下）
皎皎明月夜，寂寂无人语。
艾伦迷迷糊糊地按照约定来到李府后院的凉亭，呵欠连天地坐在栏杆靠在柱子上继续打瞌睡。心里则默默吐槽：李玉刚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叫我来这儿干嘛！还说啥游园惊梦，难道在你李家的院子里还能遇上个杜丽娘咋的？
月初升，伶人上妆。我描眉，凤冠配霓裳。水袖轻舞，长歌似酒香，长歌似酒香。
夜风中飘来轻柔的戏腔，艾伦不由一惊，顿时睡意全无，顺着声音，沿着鹅卵小路寻过去。越过重重垂柳，终于在莲池边上找到了那个人，他远在湖心亭上。
洁白的月光好似一帘变幻的光幕，将他远远地与对方隔开。那人着一袭水袖青衣，头戴偏凤、插绢花。听闻身后脚步声止，缓缓转身移开遮住面容的水袖，露出精致的妆容。
艾伦看得呼吸一滞，这装扮不正是当年那个在梨园里的姑娘吗？对方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身姿一转，再度开口唱了起来：“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对！对！对！就是这个声音！艾伦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湖心亭里美人婀娜多姿的身影，听着悠扬的曲调：“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倾泻的月光比纷扬的梨花更美，艾伦控制不住自己“噔噔噔”地疾奔过桥，一把将美人紧紧抱入怀中，哽咽道：“太好了！你也没死！你也没死！”
美人充楞片刻，叹息道：“哭啥啊？我当然没死，只怕现在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不同于方才戏腔的柔，美人的本声低沉儒雅，不不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听上去怎么颇为耳熟啊！艾伦搬过美人的肩膀，对着涂满油彩的俏脸仔细打量，良久恍然大悟地道：“李玉刚！你是不是李玉刚？”
美人点头，推开艾伦，笑道：“怎么样？爱妻，为夫唱的好听吗？比起你心里的那人，如何？”问到如何二字时又拿起了京剧念白的腔调。
如何？艾伦盯着眼前的李玉刚，试图透过他的身影去回忆昔日梨园中的心上人。可他努力想了半天，脑海中都只剩下李玉刚的影子，似乎……往日与今夕遥相呼应，紧紧重叠。这种感觉打开了艾伦新世界的大门，他欢呼道：“啊啊啊！是你！原来是你！”
艾伦的举动看得李玉刚一脸懵逼，轻轻拍了拍眼前这个手舞足蹈大块头的肩膀，担忧道：“你没事儿吧？”本来是想给他个惊喜，别再整出失心疯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哈！”艾伦再次猛地把李玉刚抱入怀中，激动道，“夫君！当初我喜欢的就是你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等、等一下！李玉刚挣开艾伦的怀抱，诧异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喜欢我？”
嗯！艾伦狠狠地点了点头，这次干脆伸手把李玉刚打横抱了起来。李玉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赶忙勾住艾伦的脖颈，惊慌道：“干啥啊这是，快放我下来！”
“我不！”艾伦将李玉刚抱得更紧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说着兴奋地原地打转，喜形于色。李玉刚抬头看着他傻笑的模样，忍不住也笑起来道：“我也很开心，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原谅我，不计过往地喜欢我。
当然，如果李玉刚知道转天他妈要他们陪着去建国寺还愿，那他一定不会选择大半夜不睡觉地唱戏玩儿。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李玉刚跟艾伦顶着黑眼圈跟在李老夫人身后踏入建国寺，寺内庭院中的梨花依旧开得那么茂盛。信客们依旧从大殿内进进出出，王宁的那个算卦摊也依旧摆在门口……等一下！艾伦一脸惊恐地瞪着王宁，他怎么还在这儿？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已经远走他乡了才对！
李老夫人自然拉着儿子跟儿媳到王宁的挂摊上千恩万谢，王宁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李府的谢礼，最后话锋一转：“老夫人，可否允许我单独与少夫人聊几句？”
李老夫人微怔，不解其意。李玉刚忙道：“娘，既然这位先生帮了我们李家如此大忙，想必他定有要紧事叮嘱爱妻。我们就暂且回避一下吧。”言罢，示意李老夫人随自己离开。临行时，他偷偷扫了艾伦一眼，那些暗示挽留的话已到嘴边，却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没有权利要求艾伦留下，爱的前提是自由与尊重，不是吗？
李玉刚母子二人站在梨树下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不知是否会回来的人。李老夫人悄悄地叹息一声，道：“刚儿，你不怕伦儿一去不回吗？”
怕，当然怕。李玉刚苦涩地笑了笑，道：“怕又如何？我不想勉强他……不是，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娘也要担忧艾伦回不来？难道……
“我若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伦儿究竟是男是女也未免太瞎。”李老夫人拉过儿子的手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无论男女娘都能接受，又何苦演这出戏来骗娘呢？”
且慢！这事是不是理解得哪有偏差？李玉刚唇齿翕张，本想开口解释，可转念又放弃了。娘怎么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艾伦选择回来，他就再也不用辛苦地扮女人了。
艾伦被王宁拉到隐秘之处，沈腾跟常远都在那等他。沈腾见艾伦全须全尾，甚至比进李府前还胖了些，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里，紧接着照着艾伦肩膀就是一铁拳，气道：“说好的新婚当夜逃出来，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
“是啊，伦儿！”常远温声细语地附和道，“可把我们吓坏了！我们还以为李府识破骗婚，把你就地正法了呢！可又没见他们追回聘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王宁也急道，“到底咋回事？李府一点儿异动也没有，我们也没敢冒然进去救你，唯恐好心办坏事。你在李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大家焦急的面庞，艾伦心里暖暖的，咧嘴憨笑道：“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李府的饭菜可好吃了，还有李将军人也可好了，没把我怎么样。”
“没事就好。”常远嗲声嗲气地道，“我帮你把这妆卸了，赶紧换身衣服，跟我们走。”说着从腰间的小背包中拿出些瓶瓶罐罐并示意艾伦蹲下。
艾伦摇头，道：“不用，一会儿我还得回去呢。”
“回去？”沈腾急道，“伦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离开龙潭虎穴，怎么着，还想回去？李金刚府里的饭菜就那么好吃？能让你连命都不顾了？”
“不是，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艾伦解释道，“我不是为了饭菜。”
王宁不解道：“不为饭菜就更说不通了，你还能为了啥啊？”
“敢情你们就这么想我啊！”艾伦觉得委屈，“我喜欢玉刚，玉刚也喜欢我，我想留在他身边，不行吗？”
“你为了个浴缸就不想走了？”沈腾欲哭无泪，“还不及为了饭呢！澡盆儿也能用！”
这都哪儿跟哪儿！艾伦急道：“我说的是李将军！我真的喜欢李将军，不想跟他分开！李将军答应我，聘礼他不会收走的，你们带着聘礼走吧。”
晴天霹雳！好大个晴天霹雳！沈腾、常远、王宁三人面面相觑，分别给了对方一巴掌想打醒对方，然而艾伦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回李府。
“艾伦儿，你可得想好了。”常远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今后你都要扮成女人！”
艾伦点头：“为了他，我愿意。”
王宁提醒道：“世家门阀的女人往往都深居简出，你以后就没有自由可言了。”
“我也愿意。”艾伦不介意是否能出门，他本身也不喜欢热闹。
沈腾眉头一皱，语重心长地道：“他是将军，此刻他能守在你身旁，可以后呢？他戍守边关，你一人独守空闺，你能忍得了这份寂寞吗？”
“我能！我能！我能！”艾伦一连说了三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跟他在一起！”
也罢，既然他心意已决，劝是劝不动的。沈腾一摆手，示意让艾伦走。王宁跟常远连声说不可，连声挽留，都没能阻止艾伦远去的脚步。
“大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常远哽咽道，“我舍不得大伦儿。”王宁也随着连连点头。虽说往日里总是开玩笑地嫌艾伦傻，但他们早已从心里认定这个兄弟，与他同袍。
沈腾摇头，道：“不，我们也不走了！我们就留在都城，盘下个茶馆，照应他。”万一哪日他后悔了，我们还可以给他个归宿，告诉他这就是不离不弃的兄弟！
他们三人目送艾伦离去，远远的看到艾伦那人高马大的身影竟好似乳鹊归巢般朝梨树下的李玉刚奔了过去。紧接着，两人便相拥在一起，彼此都将对方视作珍宝。
这一刻，沈腾忽然觉得：或许，艾伦的选择是对的，李将军是稀罕他，爱着他的。
梨树下的李老夫人擦去眼角的泪花，欣慰地笑看着眼前的小夫妻。她本就是梨园坤生出身，对断袖分桃之事看得比常人要开些。更何况艾伦确实是个好小伙，她满意得很。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李玉刚一时美昏了头，踮起脚尖在艾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艾伦捂着羞红的脸颊“呵呵呵、嘿嘿嘿”地傻笑。
微风又吹落了几许梨花瓣，纷纷扬扬的好似一场大雪，留下一片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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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从此过上了天伦之乐的日子……当然不可能【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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