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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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刚/艾伦】卷珠帘(九)

结之章·凛凛岁云暮

寒来暑往秋几度,物换星移几度秋。

大宿二八四年,开阳七年。有着宿之金刚称号的李将军数次击退西戎羌人的劫掠进攻。不仅稳稳地守住了方盘城,更是步步紧逼驻军圭岭,直逼羌人领属的上邦城。

圭岭,对于李玉刚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当年父亲也同样驻军圭岭,眼见要攻下上邦,不知为何天权帝偏要让父亲退兵。父亲身为将军晓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更晓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于是坚持不肯退军,结果落得个拥兵自重的罪名冤死狱中。

而今,李玉刚也驻军圭岭,今日不同往昔。大宿军厮杀至此,人困马乏并无作战之心。何况,他的本意也只是恫吓羌人,没有夺取上邦之心。但开阳帝偏让他一鼓作气踏平上邦,简直异想天开。众将领听罢圣旨便骂骂咧咧地抱怨皇上好大喜功,根本不关心将士们死活。孙霄磊狠狠地一拍桌案,账内顿时鸦雀无声,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向李玉刚,等将军发话。

李玉刚此刻也是矛盾的,他当然知道撤兵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又想起父亲的前车之鉴。皇命岂可违背?这或许是开阳帝在测试他是否足够忠心。

“既然圣上下了命令,我们就拿下上邦城!”李玉刚拍案而起,“让大军原地休整待命,我自有妙计,黑虎掏心,里应外合。区区弹丸之地,不过探囊取物罢了。”

众将见将军胸有成竹,顿时气势大增,纷纷拍案抱拳:“誓死追随将军,踏平上邦!”

想要踏平上邦肯定不能跟羌人硬拼,唯有智取,所谓智取就是玩阴谋诡计。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这次便由他这个将军身先士卒,混进上邦城唱一出十面埋伏!

当夜李玉刚上书朝廷,要求从歌舞教坊中抽调二十名舞姬来圭岭支援。朝廷即刻同意,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不只是二十名舞姬,还有沈腾!

“你怎么来了?”李玉刚很是惊讶,孙霄磊见将军没空关心二十名舞姬便命人去安顿。沈腾双手抱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解释吧。”

解释?李玉刚不解道:“解释什么啊?”

“怎么你小子做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沈腾那个气啊,“要二十名舞姬干什么!是不是嫌弃我们伦儿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变心,我可跟你没完!”

李玉刚无语至极,恼怒道:“想啥呢?这是我攻取上邦城的计谋,在城内演十面埋伏,趁机刺杀城主。只有让他们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我们才有机可乘。”

“这么说……”沈腾思量道,“是我误会你了?”

李玉刚甚是无奈地点点头,忽地担忧道:“那个……艾伦没误会吧?”

沈腾摆手道:“放心,他那脑子想不到这么多。我不就是怕他吃亏才亲自过来勘察嘛,你这儿也真是够苦的。出了方盘城后,我这嘴里就没少进沙子。”

“不提这些。”李玉刚轻描淡写地将沈腾所抱怨之事一笔带过,“艾伦怎么样?”

“能怎么样?”沈腾毫不见外地坐在李玉刚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茶不思饭不想,那是你刚走的时候。他现在吃得饱睡得着,我们劝他说怕你回去看他瘦了会难过。”

李玉刚叹息一声,行礼道:“谢啦,还好有你们陪着他。”

“别光动嘴啊……呸!”沈腾本想喝口水,可桌案上的水沙土味太重让他全吐了出来,“你平时就喝这个啊?这能喝吗?”

“你啊,入乡随俗!”李玉刚看着快速渗入沙地的水渍,那心痛得无以复加。要知道,这可是他一上午的饮用水,没直接让沈腾滚,已经很大度了好么!可他心里到底不太痛快,转身离开帅帐,独留沈腾一人在里面埋天怨地。

十面埋伏是梨园曲艺中的传统剧目,讲述的是几百年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羽兵败,眼见大势已去,她的爱姬虞自刎帐中,誓死追随霸王的故事。

重新扮上花衫,透过铜镜看自己时,李玉刚觉得有些恍惚。二十年前,他最后登台时,唱的便是这曲十面埋伏,结果真的给梨园带来了十面埋伏,而今他将要在上邦城旧事重演。若说二十年前不过是恰巧,那现在呢?又将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碰”地一声,李玉刚手中的玉簪应声而折。这只通体碧绿的簪还未来得及装点主人,便已经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这样的消亡真的值得吗?

李玉刚啊,李玉刚!你还真是伪善。既已下定决心,又何必在这儿忸怩。若此举顺利,自当向朝廷告病请辞,自此庙堂之高与他再无瓜葛。

已然折断的玉簪滚落梳妆台,被主人丢弃,再也无人问津。

 

今年都城建国寺的梨花开得还是那么茂盛,清风徐来,梨花瓣纷纷扬扬好似一场花雨。艾伦还记得自己曾经挽着李玉刚的胳膊问他,为什么风一吹这些花瓣就掉下来了呢?

当时李玉刚是怎么回答的呢?他的夫君微微一笑,柔柔地唱起戏腔:风吹花落泪如雨,因为不想分离。这个答案他没明白,但李玉刚风华绝代的样子永远留在了心里。

“发什么呆呢?”常远真想给艾伦一脚,低声提醒道,“快回礼。”

艾伦这才拉回他神游的思绪,赶忙低眉顺眼地给面前这位身披铠甲的杨将军欠身行礼。这位杨将军他见过,就在府里见过。那也是杨将军第一次见他,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而今圣上命杨将军带兵去圭岭支援李玉刚,因此李老夫人在麻花茶楼设宴招待他。

杨冰见了艾伦依旧是哈哈大笑,向李老夫人道:“真是好生令人艳羡啊。哈哈哈。”

李老夫人有些愠怒,但转念又想:战场上儿子的性命说不定还要依仗杨冰来出手相救。压下心头不快,客气道:“杨将军请坐,此番劳动杨将军去协助刚儿,老身再次谢过。”

“哪里,老夫人不必客气。”杨冰笑道,“皇恩浩荡,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旨意。”

他们俩话里有话,艾伦听不懂,也不想听。他就盯着窗外的梨花发呆,回忆点点滴滴。想着李玉刚什么时候给他回信,夫君能不能打得下上邦城,是不是立了功就真能回家?

前几日沈腾从圭岭回来时给他带了封李玉刚的信,那上面规划着属于他俩的大好蓝图。夫君说要告病还乡,买一所宅子,守着他们妻儿老小再也不离开他们。

“掌柜的,你们这茶楼万般皆好。”杨冰指着楼下大堂里的说书人,“就是差一点儿,怎么没个唱戏的?我记得二十年前这里是个梨园吧。”

常远客客气气地赔笑道:“是是是,不是没找,找来的都不成器。”

他说的是事实,每次找来的人都会被艾伦批评得一无是处。因为在他心里有个极好的,还有谁能入眼呢?唉,说真的他也不是茶楼的掌柜,沈腾怕被杨冰认出来,非让他撑场面。只好窝窝囊囊地打马虎眼,好在这正是他的长项。

“可惜啊,这里再无二十年前的光景喽。”杨冰心里有无限的怅惘与唏嘘。

二十年前他还不是朝廷的左将军,那时候他也不叫杨冰,土匪的名字哪能这么好听呢!招安改名前他叫杨树林,因为老大是在一片杨树林里捡到他的,所以他就叫了这个名。

他记得那次跟老大来都城探查好久,才锁定了一家为富不仁的大户劫富济贫。动手前,他们在梨园外蛰伏,听得里面咿咿呀呀地传来柔美好听的唱腔:“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这声音引得他往梨园里瞅了瞅,台上那名花衫正舞着手中的鸳鸯双剑,那剑花真美妙!翻动得撩拨心弦,引得他萌生出一种欲望,想把那台上的戏子娶山寨。他在园外暗下决心,等干完这一票,顺便把这个戏子也掳走。管她愿不愿意,土匪还讲道理吗?

可等他们半夜三更从得手后的大户家撤走时,整个梨园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越烧越旺。险些连他们所在的大户家一并牵连,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去抢戏子?保命要紧啊!

再后来,朝廷硬把纵火的罪名按倒他们身上,还派了个年未弱冠的小将军来带兵剿匪。初时谁也没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放在心上,万没料到他一剑就砍下了老大的头颅!

树倒猢狲散。他们都被那小将军捉去成为朝廷的俘虏,小将军开始对他们横眉冷目的,可问清梨园之事确实与他们无关后就变了态度,不仅没杀他们,还劝朝廷将他们招安。

这位小将军就是李玉刚,李玉刚不仅丝毫不嫌弃他们的出身,还亲自教他们排兵布阵。杨树林似乎对这方面有着出奇的天赋,再加上自己的不懈努力,终摆脱土匪身份扬眉吐气。最后扶摇直上成为当朝左将军,皇上给他改名叫杨冰,以示他从今日起洁白明彻。

李玉刚是他的大恩人,他一定会全力协助李玉刚拿下上邦城,亲手把圣上的密信交付。这么大的功劳,大概圣上又会给他们加官进爵,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当他带着巨大的美梦来到圭岭时才发现,他来迟了。李玉刚已经夺下上邦城正在整顿,听手下通传杨左将军来至辕门,马上亲自出帐相迎并命人设宴,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冰晕晕乎乎地掏出怀里圣上的密信交到李玉刚手上:“刚哥,这是圣上嘱咐我夺下上邦城后一定要手把手交给你的密信。”

李玉刚接过信扣开封口处的火漆,信件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杨冰,声音都颤抖起来:“你确定,这是圣上的信?你没搞错?”

“不能。”杨冰醉醺醺地挥舞着双手,笑嘻嘻地道,“圣上这次又赏赐什么好东西啦,瞧你脸色都变了?难不成把玉玺赏给你,让你来当皇帝吗?哈哈哈。”

李玉刚神色复杂地看着杨冰,良久淡淡地道:“你喝多了,来人,安置好杨将军。”

杨冰确实喝多了,过多的酒水下肚变成尿憋得他不得不起夜上茅房。正在茅房舒爽时,隔壁巡夜俩士兵的随意闲谈引起了他的注意。

“咱李将军真是能文能武,你是留在圭岭没瞅见啊。”士兵甲的口气极其惋惜,“哎!真是绝了!李将军扮上花衫唱十面埋伏,那嗓子、那身段……啧啧啧,比那帮从宫里来的,叽叽喳喳的老娘们儿强多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士兵乙纠正道,“咱将军能跟她们比吗?不过能文能武这词,是你这个用法吗?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士兵甲回忆那日的情景,“上邦城那羌人头子看李将军眼都直了,直往下流哈喇子。一个劲儿地让李将军上前给他倒酒,李将军就借机把他给杀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士兵乙唏嘘道,“以后我可得留意。”

“瞧你那怂样。”士兵甲嘿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这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料想已经走去其他地方巡视。杨冰从茅房里出来,暗暗寻思:他怎么不知道李玉刚还会唱戏呢?还唱的十面埋伏,忽然他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戏子。

心念及此,他脑内电光火石间涌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拔腿就往李玉刚军帐而去!李玉刚此刻没睡,皇上的密信让他心事重重,实在难以入眠。

李家行伍出身世代忠良,在大宿一朝也算得上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乃帝王眼中钉。大宿朝对李家的削弱远在李玉刚还没出生时就已经开始了。不然凭李家门户岂会娶个戏子,甚至还让这个戏子当正房,生下现在李家的独苗。

李玉刚也知道,朝廷连根拔起李家不过早晚之事,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猝不及防。他也想到过在风口浪尖处急流勇退,可光复李家往日辉煌的执念让他屡屡错失良机。这次,圣上替他做了个了断,下了道密旨让他自裁。

此刻,还有没有活路?有!当然有!杀掉杨冰,毁了密信。可有必要如此做吗?难道,侥幸逃过这一次,日后还朝便安全吗?不,当然不……

“刚哥。”杨冰见李玉刚军帐中的烛火还亮着便挑帘走了进来,“还没睡呢?”这时,杨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使李玉刚打了一个寒颤。“怎么?”杨冰不解道,“吓一跳啊?”

李玉刚心绪稍定,摇了摇头,道:“无妨,这么晚,有事?”

杨冰笑道:“没啥大事,就刚才我听你手下的士兵说你会唱十面埋伏?”

“嗯。”李玉刚点头承认,“就是倚仗此曲方能顺利攻下上邦。”

“那个……”杨冰略带犹豫地道,“能唱给我听吗?我没赶上,没听见也挺遗憾的。”话说到这儿李玉刚总算明白杨冰此来之目的。

李玉刚认认真真地凝视对方半晌,看得杨冰差点儿放弃,那算了的话都到嘴边儿上了。岂料李玉刚忽地就开了口:“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杨将军要记住这句话啊。”

怎么突然说这个?杨冰还没反应过来,李玉刚这边眼眸一转,已是风情万种唱了起来:“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这声音!杨冰不由得僵住,真的跟他记忆中梨园里那个戏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李玉刚看着杨冰呆愣的眼神,忽地想起在家中后院给艾伦唱梨花颂的情景。那时候啊,艾伦也是这副神情,一脸的不可置信,满目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可……得而复失又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呢?李玉刚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唱到此句,李玉刚抽出鸳鸯剑,双手挽着剑花。这次唱罢,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自己无辜死去了吧?

眼前的剑影与二十年前分毫不差地重叠到一起!杨冰瞠目结舌,然而就在他的震惊里,剑刃擦过舞剑人的脖颈。一道血线射出,瞬时便染红了杨冰的双目!

“玉刚!”杨冰目眦尽裂,抢上一步将李玉刚抱在怀里,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一剑割开动脉,李玉刚却并不觉得疼,反而有点儿舒服。他能感觉到血液从伤口流出,杨冰惊慌失措的模样是那么好笑,他不想理会他,甚至不想看见他。

“快!快来人!”虽然杨冰的样子已经看不到了,可那刺耳的声音还在,“快来人!”怎么这么聒噪?不能让他静静的死去吗?让他全心全意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想心尖儿上的人。他啊,比自己还要高大威猛,五官周正的脸上表情总是那么浮夸。他若是想笑便哈哈大笑,他若是想哭便嚎啕大哭,委屈了、生气了、着急了从不懂得掩饰,天真得像个孩子。

哪有那么大个的孩子啊?他啊,才不是什么孩子,是自己的爱妻啊!

随着失血过多,李玉刚的脑袋已然开始麻痹,肌肉也开始痉挛。大宿一代名将已走向,他生命的尽头。人固有一死,李将军不怕死。唯怕死不得其所,奈何他却也生不逢时。

 

上邦城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到都城,开阳帝因此大赦天下。满朝文武也跟着开心,可惜,他们自以为是在与君同乐,却不知君到底因何而乐。

自从捷报传来,艾伦终日在李府梳妆打扮,唯恐李玉刚回来不能见到他最美的一面。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一袭戎装踏入李府的不是他的夫君李玉刚,而是左将军杨冰。杨冰脸上的神情充满痛苦,跪在李老夫人面前捧上一对鸳鸯双剑。

李老夫人顿时双眼一黑昏了过去,艾伦却呆愣愣地问道:“杨将军,我夫君呢?”

“李将军、李将军他……”杨冰浑身发抖,他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该怎么说呢!据实已告,还是……按照圣上的密信里写的那样说?

艾伦以指尖抚过鸳鸯剑上细密的纹饰,轻颤道:“敢问将军,夫君可是战死沙场?”

杨冰抬头望着艾伦,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是,李将军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乃是军中楷模。圣上定会加封您为诰命夫人,李家世代享受俸禄……”

“闭嘴。”艾伦拿起鸳鸯剑欲拔,“这重要吗?没了夫君,这些还都重要吗?”

“少奶奶!少奶奶,不可!”丫鬟们都冲上来抢艾伦手中的剑,“不可轻生啊!”

艾伦诧异地看着她们,不解道:“谁说我要轻生?难道能抛下娘不管吗?我把它收好,以后用得上。”言罢,他将鸳鸯双剑拔出一寸,只有一把刃上带血,血迹竟然干净整齐。

战死沙场?艾伦冷冷地看向杨冰,看得杨冰心头一颤,下意识握紧了腰上的刀。

“你走!”鸳鸯双剑回鞘,艾伦指着李府的大门,“李府不欢迎你,你滚!”

艾伦如此举动把周围的丫鬟都吓了一跳,惊恐地望向杨冰,唯恐他恼羞成怒。奇的是,杨冰没有发怒,低着头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这一刻他羡慕艾伦,他又何曾想过自己会逼死李玉刚?

目送杨冰离开将军府,艾伦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时抽干,软绵绵地昏倒在地。人醒着,心却已经死了。他犹记得李玉刚出征前夕,他们相互挽着臂膀,漫步在后院回廊上。

绿漆的珠子,红漆的栏杆,一眼望不到尽头。

“夫君,你怕死吗?”  “不怕,大丈夫为国而死,与有荣焉。”

“真的?那为什么你总叹气?”  “是吗?我的确不怕死,我怕死的不值。”

“呃……什么叫死的不值?”  “比如,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还不简单,我们不认他当君就是啦。”  “呵,什么时候爱妻变得这么聪明啦?”

“切,我聪明着呢。”  “可我却希望,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可以支持我。”

“那是当然,夫君做什么我都支持。”

那时候他完全不当回事地胡乱点头承诺,现在他才知道当初做出的承诺多么令他心痛!心痛到沈腾来看他时,他完全不知道沈腾在说什么,只是痴痴的看着他唇齿翕张。

“艾伦!”沈腾狠狠给了艾伦一巴掌,“振作起来!你还有我!”

艾伦的双眼依旧找不到焦距,但他已经开始可以听清沈腾的话:“跟我走吧!离开吧,你越是待在这里,只会越伤心。我们离开都城,如同最开始说好的那样去一个新地方。”

“让一切都重新开始!”这是沈腾曾经给他的承诺,如今依旧有效。

此刻,艾伦终于将目光凝聚到了沈腾身上,轻轻浅浅地重复道:“重新开始?”

“对!重新开始!”沈腾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就当之前醒来的方式不对,这不是,你常常告诉我的。遇到不开心的就重新睡一觉,醒来之后忘掉从前。”

“可这次不一样了。”即使将目光聚拢在沈腾身上,艾伦的双眼里也没了往昔的神采,“我已经重新醒来许多次、许多次,夫君都不曾回来……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他早该意识到的,再也回不去了。沈腾转身捂住双眼,他不想让艾伦看到泪水。他从来没像今日这般后悔,若一切可以重来他绝不会让艾伦男扮女装去骗婚。从那刻开始,就注定他会失去他,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个大个子在他失去武功最失意的那段岁月里帮助他保护他,他却在最后关头失去他。他不甘心,他想要得到心底问题的答案:“艾伦,如果我比李将军更爱你呢?”

没有他想象中的沉默,艾伦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夫君不能代替,谁都不行。”大好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手里揉搓,沈腾反复深呼吸勉强自己挤出两个字:“保重。”除此之外都是多余,终是多余。

再后来,李家没落,门可罗雀。李老夫人走的时候,除了霍尊前来吊唁,便无人再来。霍尊本想告诉艾伦如今朝堂情况,劝他早作打算,但他看到艾伦的瞬间便知道无需多言。

艾伦早就有自己的打算,无需旁人置喙。

 

不知过了多少年,都城麻花茶馆终于有人唱戏了。当时最流行的曲目由当朝霍相所写,又被无数人再度演绎而出,那是个征夫与思妇的悲情故事,曲名:卷珠帘。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墨色淌。千家文,都泛黄。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梨花泪,静画红妆等谁归。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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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这么久终于完结啦!让我想想要不要来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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